大卫·林奇离世|林奇主义的飘散
时间: 2025-03-09 01:46:36 |   作者: 新闻资讯

  从1月7日开始,一系列火灾在洛杉矶地区附近疯狂蔓延,20余人因此丧命,数十万人被迫逃离家园。

  此次火灾的破坏力是洛杉矶历史上前所未有的,参与救援的消防员称之为“一场城市灾难”,洛杉矶市长更是形容其为“史无前例的火灾风暴”,《纽约邮报》则用大标题“HELL.A.”(地狱般的洛杉矶),来形容这场大火。

  当然,地处洛杉矶的世界电影工业中心好莱坞也被祸及,各大制片厂的多部电影、剧集的制作、拍摄、宣传工作已被暂停。

  奥斯卡前哨奖项演员工会奖取消了相关活动,转而直接通过新闻发布提名名单。第97届奥斯卡金像奖提名名单公布时间也一推再推。

  由于洛杉矶地区火灾仍在继续,我们大家都认为有必要延长投票期并推迟提名公告日期。

  “新冠疫情对好莱坞的打击很严重,罢工对好莱坞的影响则很可能是永久性的,再加上如今的山火,好莱坞正没完没了地遭受打击。”

  洛杉矶地区居住着约68万影视、音乐及相关行业的从业者,其中就包括国际名导大卫·林奇。

  2024年11月,大卫·林奇透露自己患上肺气肿。因为洛杉矶大火,他被迫搬家,导致病情恶化。

  2025年1月16日,他的家人在社会化媒体上宣布了他辞世的消息,这天距离他79岁生日只有4天。

  作为他的家人,我们怀着深深的遗憾宣布,这个名叫大卫·林奇的艺术家去世了。我们大家都希望眼下还能保留一些隐私。没有他陪伴我们的世界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洞。但是正如他所说:“把你的目光留给甜甜圈,而不是洞。”

  中国影迷大多数对大卫·林奇并不陌生,在各种经典电影的榜单里,他执导的“烧脑神片”《穆赫兰道》总有一席之地。

  对于剧迷来说,林奇的《双峰》(*Twin Peaks*, 1990)同样是无可置疑的神剧。

  《蓝丝绒》《妖夜慌踪》《内陆帝国》等作品,尽管可以称得上晦涩难懂,却也因其诡异的魅力吸引了很多观众的目光。

  大家对这位导演着迷,一遍一遍去尝试剖析他所创造的欲望与恐惧,不愿在这场梦境中醒来。

  死亡、悬疑、欲望、诡谲、怪诞、超现实......这些都是大卫·林奇作品独树一帜的标签。以至于当我们谈及某位导演的风格时,会将其作品定义为现实主义、浪漫主义等,而谈及大卫·林奇的作品时,我们会称之为林奇主义(Lynchian)。

  他曾4次获得奥斯卡提名,并拿下奥斯卡金像奖终身成就奖、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终身成就奖,以及戛纳金棕榈奖等荣誉。

  1977年,26岁的大卫·林奇的第一部故事长片《橡皮头》上映。在电影院前,一名记者询问看完电影的观众的感受,有人说:

  “这是我一生中看过的最疯狂的电影,我认为这是一个引人入胜的‘噩梦’。这是我全年见过的最棒的东西。”

  喜欢他的人认为他可以在电影界名留青史,更多人则认为他那些晦涩不明的作品简直是无病、故作玄虚。

  1980年,他执导的《象人》在评论和票房上大获成功,摘下戛纳金棕榈的《我心狂野》(*Wild at Heart*, 1990)让他在世界影坛声名大噪。

  越来越多的影迷们借专业影评人的分析才认识到,大卫·林奇那充满超现实主义的个人美学风格中,充满了对这样一个世界的看法和对个体的人文关怀。

  与大家想象中不同的是,如此钟情钻研人性秘密与扭曲的大卫·林奇出生于一个完整且幸福的中产阶级家庭,他的父亲是美国农业部科学家,母亲是英语老师。

  可能受父亲职业的影响,他小时候对后花园里灿烂的樱桃树非常感兴趣,但经过仔仔细细地观察,他发现慢慢渗出来的黑色树脂上趴满了无数只红蚂蚁。

  当他看到一棵快死亡的树,会意识到其实早在十多年前,藏于表面内的树芯早已开始腐烂。

  所以在林奇的作品中,他热衷挖掘普通事物下隐藏的黑暗与罪恶,像《蓝丝绒》中看似波澜不惊的平静小镇下,翻涌着邪恶与暴力。

  而就是这么一个以怪异惊悚闻名的叛逆怪老头,却在千禧年前拍了一部与自身气质完全不符的电影——《史崔特先生的故事》(*The Straight Story*, 1999)。

  对于这把年纪的他来说,即使有着血海深仇也已不再重要,重要的是他想在有生之年与自己的哥哥一起再看一次星星。

  年过古稀的老头史崔特本就虚弱,还要开着一辆破二手家用除草机,来一场穿越300多公里的漫长公路之旅,简直是天方夜谭。

  此举自然是遭到周围人的质疑与嘲笑,但他没有否定自己做下的决定,在众人的目光下开着小破车上路了。

  多年再相见,史崔特和哥哥的千万般情绪与言语尽在不言中,融化在了一汪星空之下。

  《史崔特先生的故事》平铺直叙,没有一点大胆先锋的表达,甚至温情到让人落泪,这放在林奇其他诡谲、乖张、非理性的作品中绝对是另类的。

  首先,该片改编自真实事件,以温情、质朴为基调,凡事力求还原现实,展现出美国中部小镇的风土人情。而林奇擅长将梦境与潜意识交织在一起,创造出令人不安却又着迷的超现实视觉体验。

  林奇的电影往往都发生在室内,通过狭窄、阴暗的空间,他才能更自由地操控视觉和叙事元素,营造出标志性的林奇式压抑。而在《史崔特先生的故事》中,影片大量展现田野、河流和森林等自然景观,这种视觉风格与林奇其他作品中的阴暗色调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
  在绝大多数林奇式电影里,红色是绝对的主色调。而在该片中,红色的互补色——绿色尤为抢镜,不仅是那辆亮眼的除草机,还有一路上葱葱郁郁的土地。红色热情似火,危险又迷人,而绿色是活力的延续,是一种希望,也是一种平静。

  林奇的作品常常打破传统的时间线,通过碎片化的叙事方式,将过去、现在和未来交织在一起。而《史崔特先生的故事》采用了传统的线性叙事手法,影片按照时间顺序讲完了整一个故事——一个老头开着除草机,花了数周进行公路旅行,就为了看一眼自己哥哥。

  像是《穆赫兰道》这种电影,观众哪怕看过三四遍也可能摸不着剧情的门,已经构成了观影困难。

  而《史崔特先生的故事》中,观众可能只会产生一个疑问——史崔特为何需要开除草机去?

  这个问题在电影中有一个简单的回答,那就是史崔特没有驾照,同时他也不喜欢坐公交车。

  这部极其平淡温情的电影只有一个地方有些“林奇”,那就是史崔特在路上遇到撞死鹿的崩溃暴躁女人,女人发泄完扬长而去,他挂起鹿头在车上继续上路的片段稍显诡异。

  或许林奇本来就是一个面向阳光、心态平和的人,而不是大众想象中那个神经质的老头?

  2020年,由大卫·林奇本人授权并合著的官方传记《梦室》面世,这本书对林奇生活与创作生涯进行了全方位的审视。

  “他性情稳定,气质阳光,心态温暖平和,并且对他人抱有真挚的善意与爱。即便是剧组中为他送咖啡的工作人员,都能得到他最真挚的尊重。”

  “他是一个散发着正能量,并且极其照顾他人感受的片场领袖,当剧组人手不够、拍摄进度紧张时,他会亲自动手布置片场、整理布景、搬运器材,丝毫不觉得干这些体力活有什么跌份之处。”

  尤其是在拍摄《史崔特先生的故事》时,林奇在片场常常与工作人员分享自己与父亲之间的故事,以帮助演员更好地理解角色之间的亲情。

  酷爱奇观的林奇对大自然也有着深厚的热爱,摄影师弗雷德·埃尔姆斯提到林奇在拍摄《史崔特先生的故事》时,经常在自然中漫步,寻找灵感。

  创作该片时,林奇在史崔特近乎朝圣般的探兄之旅中,安数段偶遇与交汇所碰撞出的生命的火花。

  离家出走的怀孕女孩看起来心事重重,史崔特主动上前帮助,给予她和孩子生命和希望的开始。

  成群结队的骑行青年享受着自由的风吹拂脸庞,史崔特触景生情回忆起自己的青葱岁月,同时感慨时光易逝,自己怎么就老了。

  7周撞死13头鹿的女人心怀忏悔、濒临崩溃,史崔特默默担任起“树洞”的角色,试图分担女人的焦虑,也似乎想起战场上如同这头鹿一般无辜陨落的生命。

  同为二战老兵的陌生老人整日靠酒精来忘记那些残酷的过往,史崔特有着和他同样的孤独感。

  双胞胎修理工在不休的争吵中修好了史崔特的除草机,看着面前吵得面红耳赤的兄弟俩,史崔特语重心长地给了他们忠告:

  “这世上没有一个人,能比一个与你年纪相仿的亲兄弟更懂你,兄弟永远是兄弟。”

  广袤无垠的麦田、无边无际的洲际公路、星罗棋布的夜空......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在大自然面前如蜉蝣一般渺小,与时间相比不足一提。

  一个导演在真实的生活中最真实的面貌,很可能就藏在他最不典型的作品。或许《史崔特先生的故事》就是大卫·林奇偶尔透露出心底那温柔的一面。

  他甚至避免与自己的合作伙伴把剧本聊清楚,因为如果是这样,“梦就停止了”。

  这位以“梦”著称的导演,出演的最后一部已上映电影是2022年由史蒂芬·斯皮尔伯格执导的《造梦之家》,大卫·林奇饰演斯皮尔伯格的导演生涯向导约翰·福特。

  “我的心碎了,我的老友大卫,没有他,世界将完全不一样。影响我的不单单是他的艺术,他的智慧、幽默和爱让我对自己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特殊信念。他通过精湛的叙事技巧,邀请所有人窥探这样一个世界,让电影获得了提升,激励了全球一代又一代的电影人。”

  “世界失去了一位杰出的艺术家,我失去了一位亲密的朋友,他为我幻想未来,允许我在我自己从来就没想过的世界旅行。大卫,我永远被你改变。谢谢你所做的一切。”

  很多游戏也在他影响下诞生,像是《锈湖》《寂静岭》《奇异人生》,其创作者大都表示过自己受到林奇的作品,尤其是《双峰》的影响。

  在执导2006年的《内陆帝国》之后,大卫·林奇不再以稳定的节奏拍摄长片,他回归了最开始的兴趣,将大多数精力放在艺术创作上。

  他接拍广告,参与音乐剧制作,开办美术个人展览,还组建乐队进行音乐创作,甚至创办了自己的咖啡品牌。

  疫情期间,这位“老顽童”在个人媒体上开辟了一档节目,内容是面无表情地向网友播报洛杉矶的天气预报。

  林奇的离开,无疑给影视界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,将电影的没落映照得更寂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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